Sunday, December 5, 2010

直心是道場 – 追憶見澔法師

直心是道場–追憶見澔法師




直心是道場,無虛假故;發行是道場,能辦事故;深心是道場,增益功德故;菩提心是道場,無錯謬故;布施是道場,不望報故;持戒是道場,得願具故;忍辱是道場,於諸眾生心無礙故;精進是道場,不懈退故;禪定是道場,心調柔故;智慧是道場,現見諸法故;慈是道場,等眾生故;悲是道場,忍疲苦故;喜是道場,悅樂法故;捨是道場,憎愛斷故;神通是道場,成就六通故;解脫是道場,能背捨故;方便是道場,教化眾生故;四攝是道場,攝眾生故;多聞是道場,如聞行故;伏心是道場,正觀諸法故;三十七品是道場,捨有為法故;四諦是道場,不誑世間故;緣起是道場,無明乃至老死皆無盡 故;諸煩惱是道場,知如實故;眾生是道場,知無我故;一切法是道場,知諸法空故;降魔是道場,不傾動故;三界是道場,無所趣故;師子吼是道場,無所畏故; 力、無畏、不共法是道場,無諸過故;三明是道場,無餘礙故;一念知一切法是道場,成就一切智故。如是,善男子!菩薩若應諸波羅蜜,教化眾生,諸有所作,舉足下足,當知皆從道場來,住於佛法矣!

維摩詰所說經菩薩品第四


1129日,回台灣的前一天,已經很夜時分,很偶然地獲悉您已經捨除這色身離開這人世間了

第一個念頭是:ㄏㄚˊ,這是真的嗎?有關您的種種記憶一時之間全都湧現上來,您仍然如同在我眼前般栩栩如生,彷彿昨日才碰面敘話一般,怎麼忽然之間,您已經不在了呢?

我甚至不知道您是哪一天走掉,只知道僧團為您製作的追思紀念是10月,從行文中,猜想您是929日辭世,僧團為您舉行的告別式是在1013

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下筆當天晚上就想順著所有思緒寫文追思,不過那天是最後一天大清倉打包,隔天就要回台灣了,強耐住那箭在弦上的心情,終究忍了下來雖說如此,整個大半夜打包中,腦袋中浮現的都是和您有關的記憶很巧的,那天早上到Denpasar郵局寄出最後一小箱包裹,回程時見到巴里人的喪禮就在馬路上進行著,所有家族的人,儀式樂器演奏種種,當時還想著,喔,這真是存在送給我的確認回答,我們前後待了三年的巴里,到此是個結束告別了沒想到,同一天晚上又得到您離開人間的消息,我真的不免要猜想,一天當中連續二次的死亡訊息,這是存在給我的雙重確認回答,definite end of Bali, and somehow part of my life comes to an end also

與澔法師的接觸不能算多也不能算少,感覺總是像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每次都覺印象深刻

第一次的接觸,忘記是出家前當行者時,還是剛出家時,可能是行者吧,那是1984年的事了有天晚上暮課,我就站在澔法師的身後很奇怪地,澔法師那高瘦挺立的威儀很自然地吸引了我,內心有種景仰的心情暮課結束後,我就跑去(應該說是跳躍的心情吧)跟她分享我的欣喜,澔法師,我覺得您的威儀很像馬勝比丘(佛陀弟子中以威儀最勝聞名的比丘)。」澔法師那大大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我,說:妳見過馬勝比丘嗎?」「沒有。」「那妳怎麼知道我很像馬勝比丘?哇,我,無語

這番話有若一大巴掌賞過來,有如一盆冷水澆下來,可是很奇怪呢,我卻完全沒有受到冒犯的感覺,只覺得像是一記敲醒雖然我是真的很喜悅的心情去說,可是她的話也沒有錯我反而更喜歡澔法師了,心裡除了有被這樣的直言刺入而驚嚇到之外,還有著真是好樣的法師之感

這就是澔法師!永遠的直心,直人快語,絲毫不婉轉,總是不留情有人形容她,像是手執正義大刀的關公,我覺得還真傳神呢

第二次與澔法師的接觸,那是1986年夏天那時因為我個人個性上的因素,師父們決定要我休學,惟恐我繼續待在那密閉的空間裡頭會瘋掉而做出不可理解的事情,卻連帶和我共住的法師也得一起休學,唉,這是我的錯吧剛好當年年底是我要受大戒(具足戒)的一年,當時師父們還思考著該如何做比較好,是要請假一個多月受大戒呢,還是就辦理休學?後來就順著這樣的因緣,以要受大戒的理由休學休學之後到受大戒期間的半年,我有了和澔法師共事的機緣

一向被認定是文身工作的我,執事都被安排是文書秘書之類的師父覺得我的個性有待雕琢磨練,讓我到菜園去工作(說好聽是這樣說,講白一點就是太過悠閒以至於煩惱叢生而不知民間疾苦,所以要勞其體力苦其心志,有點像是下放勞改這樣的說法不是我自己胡想出來的,當時其中一位大師父確實親口如此說,只是那位大師父沒說下放勞改殊不知,那半年是我覺得在僧團生活中最踏實的半年,與土地那麼親近,朝夕相處,沉穩安定的力量就在那裡雖然我生性駑鈍,學習緩慢,即使那半年的學習,我也只學會了如何拿鋤頭掘土,卻沒能學起來如何獨立耕作,什麼時節種什麼作物,如何下種,如何照顧,如何收成,都是跟著老菩薩一起做,但是,那是段非常沉澱的寶貴時光(老菩薩是一位在僧團常住的老人家,深懂農作,所有的菜園栽種都是她老人家一手帶著我們做我私忖著,如果真的好好待上二三年,雖不能說專精,但是基本耕種一定可以學得起來

當時負責菜園的人正是園頭澔法師,我就當了她半年的小跟班澔法師話不多,但是開口就是切中要點記得之前她因為在後山出坡時,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爬上荔枝樹摘荔枝,從樹上摔下來,從此脊椎受傷,終身鐵甲衣跟著她明知道那是很痛苦的過程,穿鐵甲衣更是不好受,卻從來沒聽她喊痛抱怨過據說荔枝樹的樹枝較脆弱,易折斷,龍眼樹枝則較堅固,可撐起重量(荔枝和龍眼是當時後山的果樹),也因此爬荔枝樹時,絕對要相當相當小心注意

還有對她很深的一個印象是,僧團寺院所在是鄉下山坡地區,長蟲出沒再是自然不過的現象。長蟲就是蛇的古語稱呼啦,在寺院中我們都說長蟲不說蛇出現的地方以大寮(就是廚房啦,這也是古語吧,我猜)最頻繁,因為當時寺院仍然是舊式大灶燒柴火(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是大灶),長蟲就愛藏居於木柴當中每每有長蟲現身,大家一陣緊張,一方面要有人看著那長蟲,才知道牠是否往哪個方向走去了,另一方面要趕緊請來僧團中幾位相當勇敢有膽識的法師來處理這些法師總能一手拿著布袋,一手拿著火鉗子,對著長蟲說法三皈依一番,然後火鉗子一伸,夾住長蟲的頸部,迅速放入布袋中,送牠到荒野中,告訴牠不要來這裡驚嚇人們有些長蟲溫順受夾,有些長蟲瞋心之重,對著火鉗子不斷吐噴信舌,一付兇猛攻擊樣態記得法師們後來發現,似乎火鉗子比較容易傷到長蟲,所以改用掃把和畚箕,用掃把壓住蛇頸,掃入畚箕中,再迅速倒入布袋,這更高難度了對這些勇敢的法師們(那絕對不是我,我只能跟牠們說話一番,請牠們從哪裡來就從那裡回去),我總有無限的仰慕心情,澔法師就是其中一位

第三次與澔法師的接觸是她擔任分院負責人時,我們多次在聯院月會中的開會澔法師耿直正義的個性,總直接說出領導人不方便說出的話,也口出其他分院機構負責人或有感覺或有意識到而不敢造次的話雖然她的話常很刺耳,但是卻多少也是事實我總像個第三者般,又帶點崇敬的心,看著澔法師這種身先士卒的身行語言,一邊還擔心著她的莽行莽語可能帶給她不怎麼好的影響其實澔法師本人也知道,她常自我嘲弄著說,我又拿著大刀亂砍一番了 

最後一次見到澔法師是我還俗後,在僧團台北分院碰到她還是一如往昔的酷,沒怎麼招呼語言當時我就我所學的塔羅覺知意識與幾位法師們互動,她看了一眼說,喔,這東西好像還很有趣就這樣,那是我和她面對面最後一次的接觸,也是2003年夏天的事了

還有最後一次的接觸因緣是20063月時,當時在印度果阿,連續三星期陪著Deepak一起到Psychic Healer Patrick地方進行靈療因為Patrick也做遠距離靈療,因緣際會下,剛好知道澔法師當時身心有恙,就印出她的照片,Patrick進行療程中,我觀想著澔法師就在現場我完全不知道那靈療過程是否對她有幫助,也沒問過很多時候,生命流不斷變遷轉動著,當下那個時候沒有做的,似乎也就過去了

澔法師,永遠記得您那堅立挺拔的雙肩,彷彿宣示著一肩扛起所有責任,如今都可以卸下了記得您生病當中在謄寫禪修法義的錄音稿時,您覺得您自己的個性變得較柔軟了,感覺上您自己也很欣喜於這種轉變澔法師,我們人是否總是多少對真實的自己不怎麼滿意呢?我永遠讚歎您的剛強勇猛與直心,因為我知道那多少是內在某部分的我,可是外在的我呈現的常是柔軟婉轉,而我卻希望自己可以更直接些

M法師提到:我和Y法師在澔法師告別式的前一天傍晚,我們在禪修道場下院的佛塔為她點蠟燭,那天天氣陰霾,但是當我們為她點完蠟燭時,佛塔四周泛著燭光的同時,佛塔的上空出現很漂亮的彩霞和光茫,天空其它地方仍是一片陰霾,當下我直望著天空,我恍惚感覺到是澔法師就在天上看著我們,真是很不可思議的感覺,或許澔法師已往生天界也說不定。

我相信如此雖然多年不見,不知道您又經歷了什麼,有了什麼變化,不過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您的直心正義勇猛坦蕩,正念看待這一切經歷到最後一念的辭世澔法師,永遠懷念您

明瑩
2010125日 於台北


P.S. 寫完後,突然起念去查了我的信件,意外發現我在927日就知道澔法師於921日開刀我大概真的是在巴里的日子太多意外事故接二連三沒停過地發生,這些事情就完全忘記了澔法師,您是929日走的,開刀後您說您很遲鈍,要好多天之後才覺得痛您一向是很耐痛的人,如果您會說痛,可以想見那痛是多麼劇烈幸好您沒有受很久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