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生命中第一次心動的經驗發生在13歲國中一年級時。

在我們五年級的那個年代，男女之間的互動很曖昧，有點悶騷，又多少有點大眾喜歡起哄的情況。尤其如果有人知道某人喜歡某人，大夥兒就會起哄，彷彿要天下人皆知才是。

記得在12歲六年級時，有位男生非常調皮，昭告天下他非常喜歡我，要追我。喔，姑娘我一方面既內向又害羞，另一方面摩羯人永遠沒有童年似的嚴肅與不解風情，當然什麼也沒發生。可是這種在眾人之間的起哄，卻一直延續到國中時期整整三年。有趣的是，我們二人之間從來沒有交談過一句話，只不過是眾人苦悶學習環境下的閒餘樂趣話題，解解悶罷了。喔，高中時因為我們同時就讀高雄的學校，每天通車上學，有過幾次在車上相遇，也不過就是互望一下而已。

而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感情心動經驗……

國中時，我們都必須早早就到學校早自習，每當我埋頭在書本上，總是在無意間抬頭時，就見到教室前方站著一個人，一雙濃烈熾熱的眼睛盯著自己，彷彿要穿透我整個人般的直視過來。我的直覺反應是馬上低下頭，不敢看對方，心跳異常快速。

她，B，竟然毫不掩飾地，總是在我們相遇的場合，把她熱切與深刻凝視的眼神望入我，彷彿要把我整個人吃下去。我感覺我自己總被吞沒在那種強烈凝視能量裡，只有把眼神避開她，我才能稍稍定神下來。

上體育課時，大夥兒一定得換上短褲。她，特地跑過來，又是毫不掩藏的，在眾人注視之下，把我從頭到腳看過一番，然後眼神停留在我的雙腳上，說我的腳很好看。我非常困窘，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滿臉通紅。然後每次體育課時，她總要看著我裸露的雙腳。我卻總是在躲避什麼似的，要逃開她的凝視。

她，其實長的滿美的，濃眉大眼，卻沒有什麼女生的嬌柔，有的是非常男生氣慨的大而化之動作舉止。她，打的一手好排球，是個體育健將。我很喜歡看著她打球的身姿，那一舉一動，彷彿在電影上看到的慢動作般，有著她特殊的韻律和節奏，很美，很吸引人。就連她的跑步，也都和我們一般女生不同，一種全神貫注在跑的當下，雙手隨著快速跑步的微細擺動，她就是有著一種屬於她自己的味道。當時有好些其他女生很喜歡她，總會嬌聲嬌氣找她談話，圍繞在她身邊。我，就只是欣賞而已，對她沒有那種特別的喜歡。可是她的凝視總讓我不安，總讓我心跳異常快速。*1

她每天早上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定在教室前方，一雙大大的眼睛，熱切濃烈地深深注視著我。我總是好像，不知道是無意間巧合地，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就那麼抬起頭，看到了她。她呢，見到我看到了她，就慢慢從教室前方走向教室後方她的位置上。似乎她在等著我看見她，然後她就可以安心或滿足地走回去她自己的位置上。

再遲鈍的摩羯，即使頭腦不明白怎麼回事，也會感覺到那就是一種深深的喜歡愛慕。那樣的舉動和眼神所傳達的都是一個訊息：我是多麼喜歡妳，所以我的眼神全然凝視著妳。我是多麼在乎妳，所以每天早上進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地望著妳。因為真的太喜歡了妳，所以妳的身影所到之處，我的眼神總是跟著妳移動。

我們當時都太年輕了，在那個年代，同性戀這個詞兒也隱約有人提過，但都不會是個可以討論的話題。人們也並不真的那麼在意吧，只是覺得很奇怪，會對這樣的情況投以怪異眼光。久而久之，我們之間變得很尷尬，雖然我們從沒有真正交談過，可是每天同班碰面，氣氛異常困窘，我們開始避開彼此的相遇。國中畢業後，各自進入不同的高中，很自然的就沒有見面，順理成章地不再有那尷尬的情境。

一直到大二暑假要升大三的那年，我們都二十歲了。有一次我們不約而同參加了一個佛學營，相約好一同上山去。坐在車上，我們像久未謀面的老朋友般談話，輕鬆自如。走上山時，邊走邊談，很自然地我們牽起了雙方的手，就這樣一路走上山。我們沒有人說起過去的那段往事，也沒有去談當時的我們如何，但是就在那個牽手當中，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感覺到，過往的那段陰影已經釋放掉了。

正如同我們國中畢業後再也沒有任何連絡一樣，我們從此也沒有任何連絡。可是我們都知道那段尷尬年代的過往已經結束，不再是我們心中的包袱。

感覺上，B和我的這次相遇，是要為過往做個結束，劃上個休止符，然後她就可以繼續走上她的人生下一個旅程。

我和B二人之間有位共同好朋友C，國中那三年當中，B常常跟C談到她對我的喜歡與愛慕，B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在我和B共同參加了那次佛學營之後，C告訴我，B非常高興我們之間終於不再有那種尷尬。然後C又說B其實一直想要讓自己女性化，對於自己總是被人視為男生很苦惱。

其實，如果B真的是同性戀者，何必要把自己硬當作異性戀者呢？同性戀是基因如是，生來如此，沒有辦法改變的。不能因為這不是社會的主流，就要把他們摒棄或強迫他們忽視他們的生來如是。如果她不是同性戀者，她的本質就是那樣的男性化，也沒什麼不好吧。也有男生喜歡男性化的女人啊。

C曾經和B有很密切的往來，我曾經親耳聽見她們很親熱的互動，卻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覺得那是她們二人成長過程中，對生命現象的好奇與探索罷了。我個人本性不太有框框，認定什麼是好和什麼是不好，認定什麼是對和什麼是不對。總覺得事實就是那樣，有什麼對錯好壞嗎？不過因為出生後的環境制約（來自家庭，學校和社會的教導），開始學會了區別什麼才是對，什麼才是錯，什麼才是好，什麼才是壞，也從此有了很多框框限制，開始過起種種限制的生活。

很慶幸自己自從開始修習Vipassana之後*2，就開始了我的去除制約之旅。特別是在緬甸的八個月密集禪修之後，我觀念上已經沒有任何制約。（當然舊有頭腦的制約習性還是常有跑出來的時候，這種情況就是觀照著那制約，它也會消失的。）不過活在世間上，我仍然保持著不傷害人的原則，（在出世間裡，在究竟涅槃寂靜中，沒有所謂的傷害與不傷害這種二元存在，）不是因為道德的要求，不是在乎別人的看法，而是我對自己生活在世間的最基本自我要求就這麼一個原則：不傷害人。至於其他的，我真的就是要做什麼就去做吧。

沒有人教過我這些，但是我從小就覺得感情是沒有界限的，是人類很自然的一種表達，不分男女的，而且人的感情親密到某種程度，很自然的就會有肢體接觸。至於那肢體接觸要發展到什麼程度，就要看雙方覺得自在的程度而定。更多時候，肢體的接觸是對未知的一種探索，那是種電磁的相互吸引。

請不要誤會，我雖然有過這樣的女女心動經驗，但那是種對生命本身的探索。我個人喜歡男生啦。

這真是一段奇妙的經驗，生命中的第一次心動經驗，竟然是與另一位女生相遇。如果我有B的出生資料，我猜我們二人之間的關係能量一定是金星冥王星能量，那種濃烈熾熱與深切，非金星冥王星莫屬。如果以行運來看，我猜當時我們的相遇是天王星的行運，因為一切來得又快又突然，結束得也又快又突然，相當符合天王星的特質。

*1：摩羯小孩沒有童年的輕快歡笑，他們生來嚴肅，一副很老的樣子，絕沒有像一般小孩討人喜歡的伶俐可愛與亮眼。（只有等到35歲或40歲左右開始，摩羯人會突然變得年輕起來，所有小時候未曾經驗過的童年天真能量全部湧現，他們的人生如同倒吃甘蔗般，愈老愈年輕。）從不認為自己漂亮，也不認為自己有吸引人之處，所以當有人這麼深情地注視著自己時，那種不可置信與受寵若驚的心情，即使自己對B沒有那種特別的喜歡，卻也免不了有心動的感覺。

*2：我的Vipassana修習：首先感謝緬甸Mahasi禪師的書，並感謝新雨道場最先翻譯禪師的教學，讓我得以開始於1992年自己依著書練習，初體所謂真正的「正念」是什麼，從此開始過著正念的生活。接著感謝Goenkaji的首次台灣教學（1995年），讓我學到具體禪修的步驟，並初嘗禪悅法喜，深體「自依止，法依止」，從此深覺自己即使離開寺院，仍然可以自己自修，修行不必一定得在寺院完成。最後感謝Saddhammaransi Sayadaw U Kundala，（2002年）因著他的無量慈悲與智慧，引導我進入另一層次的直觀體驗，去除了我觀念上的所有制約，並開始親身力行著沒有制約的生活。

後記：

有讀者提到對同性戀不同的看法：很多男同性戀是被強姦出來的，女同性戀也都是在特殊情境下產生，都是不正常的，跟基因扯不上什麼關係。台北新公園裡的同性戀，幾乎都是找不到伴的老兵。

我的看法是這樣的：前幾天Deepak和友人也提到，很多同性戀是環境下產生的。對於這種環境下產生的同性關係，我不會把他們當成是同性戀者。那只不過是人生理上的需求使然，他們在沒有其他可選擇的情況下，只好有著那樣的彼此生理滿足。我認為的同性戀者，他們真的是對異性絲毫沒有興趣。所以我只能把那當做是基因來看待，他們本身生來如是。